第十八章 虚假的诱饵
王龙走过党部走廊时,收发室的赵刚正背对着门口,军绿色制服的后襟被风吹得鼓起,露出腰间别着的黑色皮夹,那东西比寻常钱夹厚三倍,边角还沾着新鲜的油墨。
“赵干事在忙?” 王龙的南京口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闲适,手里的档案袋故意在门框上撞出轻响。
赵刚慌忙转过身,皮夹已经塞进裤兜,指尖在制服纽扣上胡乱扣着:“陈先生早,这就去给张主任送文件” 赵刚的喉结上下滚动,军靴在湿漉漉的青砖上蹭出半寸水渍,鞋跟处卡着的半截报纸角露了出来,印着 “申报” 两个字。
王龙走进档案室的瞬间,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,他假装整理档案柜,眼角的余光瞥见赵刚正往布告栏的缝隙里塞什么东西,等赵刚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,王龙迅速走到布告栏前,从缝隙里抽出那张纸,这是用打字机打的一个便条,上面只有一行字:“陈志明今日查阅民国三十一年军备档案”。
纸页边缘还带着温热的触感,显然刚写好不久,王龙将便条凑近鼻尖,闻到股淡淡的雪茄味,这是钱立最喜欢的 “黑猫” 牌雪茄,上周在张诚办公室见过同款。他突然想起赵刚胸前那枚 “督查” 徽章,银链上刻着的细小纹路,与军统特制徽章的图案完全吻合。
“陈先生,这是你要的民国三十一年档案” 李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,浅蓝布衫的领口别着朵栀子花,王龙迅速将便条塞进《吴郡志》的夹页,指尖触到里面藏着的铜钥匙,李梅上次送来的仓库钥匙,到现在还不知该如何处置它。
“赵干事最近总往档案室跑,说是钱先生让他查内鬼”李梅把档案盒放了下来,目光在王龙的脸上停了停。
“昨天还问我,你是不是常看仓库的图纸” 李梅停顿了一下以后,突然开口说道。
“我只看户籍册,仓库的事不归我管啊”王龙翻档案的手顿了顿,南京口音里带着困惑,李梅并没有直接回答他。而是抿了一下嘴以后,离开了这里。
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,王龙特意坐在靠窗的位置,他看见赵刚把一个牛皮纸信封塞进卖饭师傅的手里,信封的厚度与早上那只皮夹相当,卖饭师傅接过信封时,手指在赵刚的掌心快速敲了三下,这是军统常用的联络暗号,大概意思就是“情报收到”。
王龙端着餐盘经过时,故意撞了赵刚一下,菜汤泼在赵刚的制服上,露出里面藏着的银链,链坠的徽章在阳光下闪了闪。
“实在对不住。” 王龙装作很不好意思的样子,掏出手帕擦拭溅到赵刚身上的菜汤,指尖趁机在徽章上碰了碰,金属表面刻着的 “军统上海站” 字样,虽然细小却清晰可辨。
“没事没事,我自己来”赵刚的脸瞬间涨红,推开他的手,但是语气中明显的有些在压抑着火气。
下午整理档案时,王龙在民国三十一年的卷宗里发现张新的字条,是 “海燕” 的笔迹:“赵刚,军统上海站三组组员,代号‘银蛇’,负责监视党部人员。”
传递的纸边上还沾着点油渍,与卖饭师傅围裙上的油渍感觉差不多,王龙将字条藏进袖管,突然想起训练教官的话:“敌人的监视网,有时也能变成我们的传声筒。”
傍晚的例会上,张诚的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,很显然最近内部出现的一些问题,让他很气愤。
“最近党部总有些不该出去的消息传出去,钱立怀疑有内鬼,让赵刚协助调查” 张诚用钢笔敲着桌面,来掩饰他内心的愤怒。
“请主任放心,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”赵刚立刻站了起来,军靴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响,他的目光扫过全场,最后在王龙脸上停了半秒,像在确认什么一样。
散会后,王龙故意在档案室逗留了很久,没多久赵刚果然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,手里拿着个微型相机,正对着 “甲字三号库” 的档案盒拍照。
闪光灯在黑暗中亮了一下,像只眨动的鬼眼,王龙轻轻咳嗽一声,赵刚吓得相机差点掉在地上:“陈先生怎么还没走?”
“找份文件,赵干事也加班?” 王龙装作找东西一样,在打开档案柜时候,故意把一份标着 “绝密” 的卷宗放在最显眼的位置,里面其实是些无关紧要的旧账册,
“是啊,主任交代的任务重” 赵刚慌忙把相机藏进怀里,但是他的目光却在 “绝密” 卷宗上扫了几眼,喉结动了动,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。
王龙等他走远,立刻在 “绝密” 卷宗里夹了张字条:“江湾仓库下周将接收一批步枪,约五百支” 这是他故意编造的假情报,真正的军火运输计划是在月底,而且是迫击炮而非步枪。
王龙摸了摸怀表内侧的微型地图,指腹划过赵刚常去的那家咖啡馆,那里是军统的秘密联络点,“海燕” 早已布下眼线。
第二天清晨,王龙在档案柜前 “偶遇” 赵刚,他正对着那份 “绝密” 卷宗发呆,见王龙来了,慌忙站直身体,象征意义和王龙打了一声招呼,来掩盖眼前的尴尬。
“昨天整理档案,发现份有趣的东西,说是仓库要进新货”王龙的南京口音里带着不经意的炫耀,他故意说得含糊,眼角却盯着赵刚的反应。
“哦?是什么货?” 赵刚的眼睛瞬间亮了,像饿狼看见肥肉一样。
王龙合上卷宗,露出神秘的笑:“这可是机密,不过我听张主任说,好像是从南京运来的”
王龙很清楚的知道,这句话足够让赵刚浮想联翩了,南京那可是国民党陆军总部的所在地,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军统紧张。
中午吃饭时,王龙看见赵刚又在给卖饭师傅递信封,这次的信封比昨天厚了不少,卖饭师傅接过信封后,立刻脱下围裙往门外走,方向正是南京西路的军统联络点。
王龙端着粥碗的手稳如磐石,心里却在盘算着下一步,是时候该给赵刚加点 “料” 了。
下午,王龙故意在赵刚面前整理档案,嘴里哼着东北的小调,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,用家乡的曲调勾起赵刚的怀疑。
果然,赵刚听到以后,立即凑了过来:“陈先生会唱东北歌?”
“小时候听家里的伙计唱过,瞎哼哼的”王龙的南京口音里带着刻意的慌乱,他知道这句话很快就会传到钱立耳朵里,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在暴露身份。
傍晚,王龙在复兴公园的假山旁与 “海燕” 接头,她穿着白大褂,药箱里的听诊器还带着体温。
“赵刚已经把假情报传出去了,军统上海站正在调集人手,准备下周突袭仓库”海燕的声音压得很低。
“正好,让他们狗咬狗”王龙摸了摸怀表: 他指的是张诚其实早就怀疑军统在党部安插了人,这次正好借假情报让双方产生嫌隙。
离开公园时,暮色已经漫过黄浦江,王龙看见钱立的黑色轿车停在街角那里,赵刚正站在车窗外汇报着什么,手舞足蹈的样子像只邀功的**。
王龙裹紧长衫,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,赵刚这条线就像根细针,既能传递假情报,也能刺探敌人的动向,关键在于如何掌握好力度,既不能让他起疑,又要让敌人深信不疑。
回到住处,王龙将今天的进展记在烟盒背面,油灯的火苗跳了跳,照亮那些真假交织的情报:步枪五百支、南京运来、东北小调…… 这些碎片拼凑出的假象,足以让军统忙上一阵子。
然后王龙又摸出那把从日军井田办公室缴获的手枪,枪管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,如果赵刚发现自己被利用,这把枪就是最后的保障。
子夜的钟声敲响时,王龙听见巷口传来轻微的响动,他走到窗前,看见两个穿短打的汉子正往赵刚的住处走,腰间鼓鼓囊囊的,显然带着家伙。
王龙的嘴角勾起抹冷笑,看来张诚也不是傻子,早就派人盯上了赵刚,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收网,而他要做的,就是在这张即将收紧的网里,继续扮演好 “陈志明” 的角色,让这场戏演得更逼真些。
第二天走进党部,赵刚的精神格外亢奋,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都比平时响亮。
赵刚看见王龙时,主动凑过来:“陈先生,听说你对仓库很感兴趣?”
“只是整理档案时看到的,赵干事别外传”王龙的南京口音里带着警惕: 他知道这句话会让赵刚更加确信假情报的真实性,像给饥饿的狗再丢块骨头。
档案室的铜锁在晨光里泛着冷光,王龙打开柜门,发现那份 “绝密” 卷宗被人动过,页脚处留下个新鲜的指印,沾着点咖啡渍,他很清楚这是赵刚的印记,他总爱在那家咖啡馆里传递情报。
王龙不动声色地合上卷宗,心里清楚,这场用假情报编织的网,已经开始收紧,而网里的猎物,不止赵刚一个。
他摸了摸袖管里的字条,“海燕” 的笔迹在指尖下仿佛活了过来:“张诚已下令,下周严查仓库周边的军统人员。”
王龙的嘴角露出抹不易察觉的笑,这场由他点燃的火,终于要烧起来了,而他这条潜伏在泥土里的 “蚯蚓”,只需要在旁边静静观察,等待最合适的时机,拱开那些阻碍胜利的石头。
